在我很小的时候,村里常去一个跛脚货郎。个子不高,却推一辆大二八车,
后座置一个筐笼,摆着、挂着的全是小孩玩意儿。五分的糖豆、两毛的塑料枪、
红头绳、花发卡、还有可爱的泥娃……琳琅满目一进村就能吸引一大群孩子围着
转。很多时候大人是不给买的,所以我们眼馋过后更多地还是好奇他的跛脚。不
知什么原因,年纪轻轻就落下残疾。这就成为我们取笑的一个好素材。每次他推
着车一进村,喤喤地打起铜锣,我们都风一样围上去,边叫边喊:“小拐子、踮
又踮,推着小车满村转”。而他却总是不作理会,继续打他的铜锣。
恶作剧更有过火的时候,我们假装要买一个泥娃,他从笼中取出递给我们,
我们拿着翻看时突然拔腿就跑,他自然是追不上,只呼呼的喘气:“谁家孩子,
看我不告诉你家大人!”,以至后来卖与小孩的东西都是先款后货,钱不到手东
西他绝不放出。就是这么一个人,在那物质和精神生活都极为匮乏的年代给我们
带来了些许的欢乐。后来,我们逐渐长大,村里小卖部也发展起来,再后来有了
小型超市,就再也不见了跛脚货郎的身影。
但碰巧去年冬天竟让我遇到了一回。腊月二十七,一年职场斗争败下阵来的
我,失魂落魄地由城里回到家乡。觉得自已就象一只风筝,无论在外面怎么飘,
线绳始终系在老家的屋梁上。下了公路,冬天的田地一片荒芜,天色浑黄,北风
搜骨,更增添了归心的迫切。一辆人力三轮车横在土路上,装着半车干树枝还有
一些捡来的废品。一个土色的背影,弓着腰,在沟里拾干柴。
“喂,师傅,把你的车动一下。”
“哦,哦!”那人一边吱唔着一边把手里的干柴装上,便去推车。
我还在念叨,这人腿脚有毛病。突然一个闪念,幼时关于跛脚货郎的一切全
都复活了。是他,一点没错,就是他。这个曾经被我们嘲笑戏弄过的货郎的确老
了,头上象覆了一层深秋的残霜,脸上满是刀刻的沟痕,背也驼了起来,行动越
发不便,唯有那双眼睛还能隐约现出当年的神采。三轮车下钻出一个男孩,原来
是在下面避风,想必是他的孩子了。
回到家向母亲谈起他,母亲说,这人就在不远的邻村住,他可会过了。不做
货郎了就捡废品,农闲还打些杂活儿,肯受累,又死攒,这些年居然靠自己盖起
了大瓦房,娶了媳妇,有了孩子,只是媳妇长年有病。也是,好人谁愿嫁他。可
是村里没人敢小瞧他。
我只觉得这么多年他还活着已经很不容易,没想到还有这些奇迹。感觉到为
了生活,面对困境中一个生命的韧性。人生此世,好好活着已是不易,更别说活
出质量,显然,在这个问题上,我没有任何资格嘲笑他。
[ 本帖最后由 zhjguan 于 2010-7-25 18:51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