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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hyfpig 2020-11-17 03:31

没毛大虫牛二

  彼时,牛二尚不唤做「没毛大虫」。

  每日清晨,随兄长赶车上市卖菜。待得卖光,已是晌午时分,二人吃些炊饼
馒头,驾车回榆树街。

  夏日午后炎热,牛二常脱得赤条条下水嬉戏。邻居翠花姐路过见到,总不免
要取笑打量一番。日子虽苦,却也自在快活。

  牛大不快活,常自怨自艾:「哥哥无能,父母在时还有钱供你读书识字,如
今只能让你与我卖菜。」牛二总宽慰兄长:「哥哥休要烦恼,这些年哥哥含辛茹
苦,牛二从不敢忘。如今牛二年已十六,可以帮到哥哥了。」

  牛大心情好时,牛二便催促哥哥与翠花姐成亲。二人原是指腹婚,成亲是迟
早的事。牛大往往犹豫,「家境贫寒,怕委屈了人家。」

  榆树街不远处,有一栖凤庙,香火不盛,牛二常去磕头。牛二幼时听过传闻,
据称数十年前,有一大理国王子,痴迷佛法,对着神仙磕首千遍,竟悟得一身惊
人本领,轰轰烈烈做下好几件大事,后继位称王,也是万民景仰。至于娇妻美妾,
更不必说了。

  牛二深信不疑,有样学样,便常去磕头。只是不知磕首千遍,是磕足千遍即
可,还是每日磕首千遍,也不知需磕多少时日,只道磕就是了。牛二暗忖:倘若
神仙显圣,自己不求成王封侯,只求多挣些钱,每日有酒有肉,便是妙极。如此
小小心愿,想来神仙也会应允。

  这一日牛二犯懒不愿磕头,便去找戴耀祖玩耍。耀祖小牛二一岁,家境虽殷
实,身体却是孱弱,屡受顽劣后生欺侮。牛二高大魁梧,每听得耀祖吃亏,便替
他出头,虽有胜有负,二人的交情倒日益深厚。

  牛二来的熟了,也不招呼,径自推门而入。只见院中两人,一长一幼,幼的
自是耀祖,手持棍棒,长者三牙掩口髭须,三十上下年纪,背负双手而立,却是
不曾见过。耀祖见是牛二,笑道:「二哥,快来见过师父。」

  原来戴家嫌耀祖受气,特意请来八十万禁军教头王进,传授些棍棒拳脚功夫,
以图防身自保。牛二拜过王进,三人闲话一会儿,王进见牛二生的精壮,谈吐也
得体,不免起了爱才之心,道:「你二人交好,不若一同习武,彼此也好对练。
钱也不多收你的。」

  牛二大喜,纳头便拜道:「多些师父成全。」

  自此牛二每日卖过菜,便来戴家随王教头学艺,不觉荏苒光阴,前后两年有
余。王进见两个徒儿武艺已有小成,衙门事务又眼见的多了,便与戴家请辞。离
别之际,师徒三人自是依依不舍,洒泪分手。

  这几年光景甚好,牛大业已成婚近一年。

  牛二与兄嫂相商:「卖菜利薄,我既有些功夫,力气又大,不如卖与财主家,
替他看家护院,总能多挣些银两,也好贴补家里。」牛大笑道:「家里不用兄弟
操心,若多存些银子,正好为兄弟娶一房好婆娘。」

  翠花道:「看家护院,难免动手打斗,刀枪无眼,叔叔千万小心。」

  那边戴家几番打点,已将耀祖送入衙门当差,为殿司制使官做杂役。听得牛
二打算,便写一封书札,举荐给了苏大官人。苏大官人近来买卖兴隆,城内有多
家青楼、酒肆、堵坊,正是用人之际。

  见牛二高大威猛,已是欢喜,又见牛二使得一手好棍棒,更是喜不自胜,当
下便留牛二在府内做了亲随。牛二在苏府,平日多清闲,偶尔酒肆赌坊有泼皮闹
事,管家便差遣牛二前去,以牛二身手,两三个照面便打发了。

  不一日,牛二用过早饭,正在门口闲逛,忽见管家远远跑来,叫道:「二哥
不好了,大官人被困,快快带人去寻芳楼!」牛二忙叫上几个家丁,手持杆棒,
直奔寻芳楼。

  到得寻芳楼,只见虔婆等众人远远躲在一旁。苏大官人呆坐凳上,两名亲随
委顿在地,一条大汉正看住他,旁边椅上坐一客人,右右各一个小厮。那客人见
到牛二等人,稍感诧异,略一转念,便笑道:「苏兄方才说派人取银子,原来是
叫帮手来了。」苏大官人面有喜色,道:「赵员外,你仗着狂犬吴明,便想讹我,
莫非欺我手下无人么?」

  原来这赵员外,专在县里管些公事,与人放刁把滥,说事过钱,家中又有些
酒肆勾栏,可谓有钱有势,因居城北,人称北霸天。这些年见苏大官人发迹,多
少有些眼热。这日凑巧,二人都要找花魁柳媚儿喝酒听曲儿,不免争风吃醋,大
打出手。

  赵员外心腹狂犬吴明手段狠辣,一出手便将苏大官人两名亲随打倒在地,随
即制住苏大官人。赵员外趁机要挟,要苏家拿五百两银子来赔不是,否则绝不放
人。

  赵员外见苏家人多,自忖苏府主人在自己手上,却也不怕,反而赌性大发,
道:「苏兄,你我赌上一赌。你选出一人,只要能胜得吴明,今日之事就此作罢。
若输了,便请取一千两银子来罢。」苏大官人无奈,只得道:「牛二,你与他比
试,莫要丢了苏府的颜面。」

  赵员外亦道:「吴明放出手段,不必容情。」

  众人来到堂后空地,吴明擎条棒,使个旗鼓。牛二也横着棒,使个门户。吴
明大喝一声,举棒劈将下来,牛二向左一闪,以棒相隔,只听得扑扑作响,二人
斗作一团。顷刻十余招已过,牛二暗道:「狂犬吴明名气虽大,本事不过如此。」

  见吴明使棒盖将入来,牛二假意后一退。吴明赶入一步,又复一棒下来。牛
二看他脚步己乱,把棒自下而上稍稍一挑,发一招老藤缠树,吴明措手不及,小
腿骨被打个正着,扑地倒了。牛二顺势背后一棒,吴明一时挣扎不起。

  赵员外又惊又怒,「哼」了一声,径自走了。两名小厮扶了吴明,尾随而去。

  苏大官人携住牛二的手,赞道:「二郎莫不是大虫,方能降住狂犬。」众人
皆笑,道:「只是此大虫没毛。」

  牛二一战扬名,从此人称「没毛大虫」。苏大官人更是着意栽培,将银钩赌
坊交由牛二看护,平日里也多有打赏。

  如此过了两月,夏日清闲,牛二寻思:「多日不曾拜神,不知神仙会否怪罪。
今日闲暇,不如去一趟栖凤庙。拜过神后去耀祖家,耀祖若在,兄弟二人还可小
酌一番。」当下出门,买了一壶酒,让店家包一只大鸡两块熟牛肉,望栖凤庙而
去。

  到得庙门,先将酒肉放在门前大青石上,方推门入内。牛二穿过庭院走到殿
前,却见早有一年轻和尚跪在佛像前,半阖双目,低声吟唱。牛二只觉咿咿呀呀
煞是好听,却不明所以,想是经文。牛二自顾自拿一蒲团,磕起头来,约摸磕了
几百个,略感眩晕,方才起身。那边和尚业已参拜完毕,正与守庙老僧说话,见
牛二出来略略颔首,二人相视一笑。牛二取出三五十文,捐至功德箱内,与那和
尚一起出庙。

  牛二自报家门后,双手合十躬身问道:「师父哪里的高僧?」那和尚道:
「小僧乃蓟州报恩寺和尚海阇黎,俗家名裴如海,出家法名海公。」牛二又问:
「师父方才诵的是哪篇经文?牛二愚钝,半字未懂。」那和尚微笑道:「小僧方
才是用梵音唱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施主不懂不足为奇。」

  牛二恍然道:「原来如此。师父唱的甚好,再唱一段好么?」那和尚道:
「小僧行脚至此,已饿的狠了。待小僧化些斋饭,再唱不迟。」牛二叹道:「可
惜我带的都是酒肉,早知方才拿些糕饼才是。」裴如海道:「甚好甚好,不妨事,
觅一僻静处便是。」

  二人转至河边清净处,取出大鸡牛肉,分而食之。牛二见这贼秃喝酒吃肉,
毫无顾忌,好奇心起,问道:「师父破戒吃酒,不怕佛祖责怪么?」裴如海叹口
气,道:「既吃了兄弟的酒肉,不妨多说几句。天下人千千万,许的愿更是千奇
百怪,你道佛祖当真能明察秋毫么?

  纵然佛祖无所不知无所不晓,逐一惩恶扬善,又哪有那许多功夫?「见牛二
不解,又道:」佛祖普度众生,顾全大局,小善小恶便由他去了。平日佛祖眼中,
世人若非大忠大奸,皆不分善恶。倘若哪日动念,择一凡人观其言鉴其行,方会
赏其善罚其恶,世人所谓显灵。「牛二问道:」师父怎知不会被佛祖挑中?「

  裴如海喝了一大口酒,缓缓道:「我不知。只是世人千千万,我纵然守得一
世清规戒律,也未见得有赏。快活一时是一时便是。」说罢唱了起来。牛二隐隐
感到这贼秃仿佛有些不对,又不知如何辩驳,一时脑中昏昏沉沉,宛如醉酒一般。

  牛二哪里知道,裴如海所云,当日便是高僧大儒,亦难以应对。八百余年后,
西方薛氏以佛祖比作观者,以某人比作猫,自创「薛定谔之猫」论,一时名声大
噪,西人奉为圭皋。西人不知,早在北宋年间,海阇黎已有此论,蛮夷孤陋,可
见一斑。

  二人且歌且喝,尽兴而归。临别之际,裴如海推心置腹道:「大丈夫行事不
必拘于小节,他日若有机缘,色戒又能奈我何。」

  牛二酒吃的多了,又见天色已晚,只好改日再找耀祖说话,自行回家歇了,
不在话下。

  次日牛二宿醉未醒,朦胧中只觉屋外有人说话,听声音竟是戴耀祖。牛二甚
喜,高声道:「耀祖么?昨日正要寻你。」忙起床穿衣,来到院中。只见兄嫂面
带愁容,耀祖更是垂头丧气,三人围坐在石桌旁吃茶。牛二道:「大伙儿为何闷
闷不乐?」耀祖叫了一声「二哥」,竟自抽噎起来。

  牛二忙问原委。原来耀祖自当差便一直在殿司制使官杨志手下做事,那制使
脾气暴躁,稍有差错,轻则呵斥怒骂,重则饱以老拳,常打得耀祖一佛出世。耀
祖心中苦闷,来找牛二倾诉。牛二怒道:「这贼厮鸟可恶,咱打他一顿出气。」
牛大劝道:「民不与官斗,若打了制使,定会惹上官司。」

  耀祖苦笑道:「那厮武艺甚高,纵使咱们同上,也打他不过。」牛二登时泄
了气,想一想,又道:「我常听苏大官人所言,官府办事须得打点,献些银两贿
赂如何?」耀祖道:「我也曾备了些金银与他,偏偏这厮自命清高,好险又被他
打。」几人说了半晌,没可奈何,只得劝慰耀祖小心行事,待混的熟了,或许好
些。

  炎威渐退,玉露生凉,金风去暑,已及深秋。银钩赌坊愈发红火,牛二寻思
客人鱼龙混杂,须防得泼皮无赖胡闹,便让小厮拾掇出一小间,天天住在赌坊,
方便照看。这日牛二惯常在坊中巡视,忽见苏大官人与赵员外携手而入,相谈甚
欢,说笑间进了济楚阁儿里坐下,小厮们忙不迭将肥鹅、熟肉、细巧果子连同几
瓶酒送进摆好,出来时小心掩了门。牛二大奇,悄声问掌柜:「主人与赵员外一
惯不睦,缘何如此亲密?」掌柜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也。」牛二道:「这赵员
外并非好人,莫要使奸害了主人。」掌柜低声道:「咱们主人便好相与么?世上
哪有好人坏人,皆买卖人而。」牛二口中诺诺,只道富贵人家行事,岂是自己能
懂的。

  忽一日,近打烊时分,掌柜唤过牛二,俯耳轻声道:「二哥身后左侧客人,
方才赢了甚多。这厮乃过路客,咱不妨拿这肥羊赚些茶水钱。」牛二耳濡目染久
了,心中透亮,与掌柜使一眼色,取杯酒泼在胸襟上,慢慢转身。那客人正志得
意满,兑好赌筹,背起包裹出门,哪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牛二紧随其后。

  行出二十余步,牛二一个踉跄撞在那客人后背,二人跌倒在地。牛二佯醉呼
痛,那客人狼狈起身,闻牛二满身酒气,暗道不妙。牛二道:「我兀自赶路,却
吃你一拌,如今我右腿剧痛难忍,怕是跌断了。也罢,你赔几百两银子,让我请
医士看治吧。」那客人惊道:「便是断腿,那值得这许多。」挣扎想走,牛二举
拳便打,边道:「直娘贼,我说值得便值得。」几拳下去,那客人吃痛,连呼:
「莫打,莫打,我赔你便是。」二人讨价还价后,那客人自认晦气,赔了五十两
银子,自行去了。牛二折回赌坊,分与掌柜二十两,各自歇息不提。

  半年之间,牛二既有例银、打赏,兼与掌柜携手发些小财,收入颇丰。牛二
拿出大半交与兄嫂,不敢实说,只道是大官人连日来赏的。牛大自然欣喜,便要
托媒婆为兄弟说亲。牛二却不急,劝兄长卖菜辛苦,不若做些小买卖。路过栖凤
庙,去拜了拜,捐了二百多文。顺路又找耀祖吃茶,这几日杨制使出城公干,耀
祖轻松许多。二人聊天,牛二方知师傅王进不久前已离开京城,不知往何处去了,
二人感念师恩,不胜唏嘘。

  好景不长,这一年突发瘟疫,牛大染病,牛二四处求医问药,终是无效,不
到半年便亡故了。翠花娘中年丧夫,一生辛苦,不想女儿更是年纪轻轻便守了寡,
心中抑郁,不久也撒手人寰。翠花半年内先失丈夫又失娘亲,终日茶饭不思日渐
消瘦,眼见要随娘而去。牛二又怜又痛,跪在翠花面前道:「嫂嫂悲痛,牛二岂
能不知。蝼蚁尚且惜命,嫂嫂注意身子才是。」翠花泣道:「我在这世上,再无
依靠,叔叔便关照我,不过是拖累叔叔罢了。」牛二大声道:「姐姐休要如此,
你我一起长大,牛二心里早有姐姐。只是有那指腹婚约,牛二不可逾矩。如今你
我再无亲人,咱们相依为命便是。」

  翠花自不应允,经不住牛二苦苦相求,方才答应。

  数月后,二人草草办了婚事。新婚之夜,翠花道:「我与你兄弟二人自幼相
熟,心中先有的却是二郎。」话音未落,已羞得低下头来。牛二见娘子春笋手轻
舒嫩玉,樱桃口浅晕微红,不由得痴了。

  时值二月中旬,风和日暖。牛二无心赏春,闷闷不乐。心想为兄长、岳母治
病,非但使尽了积蓄,尚欠有不少债务。「翠花姐本就不幸,还要跟我受苦,这
可怎生是好。」牛二踌躇半晌:「没奈何,只得多找些肥羊了。」

  牛二心意已决,自此隔三差五便故技重施,佯醉讹诈客人,过路客固无一放
过,熟客也得罪不少。掌柜劝他莫吃窝边草,牛二哪里肯听。掌柜怕受牵连,偷
告与苏大官人。苏大官人大怒,又忌这厮拳脚了得,只得表面装作不知,暗中着
手安排。

  这日耀祖约牛二酒肆吃酒。酒至数杯,耀祖道:「那日在纪家绒线铺外偶遇
张教头家女使锦儿,我俩一见钟情,暗通款曲已有两月。我是非卿不娶,只怕爹
娘嫌门不当户不对,可如何是好?」牛二道:「兄弟乃家中独子,你若执拗,爹
娘想来也只由得你,只是难免愤懑。

  不如将你心意据实相告,好言好语相求,几次下来,好事可成。「耀祖道:」
但愿如此。「二人又吃了一会酒,算了酒钱,出酒肆各自分手。

  牛二因要小遗,投小巷内净了手,回身转出巷口,只见巷口站着一人问道:
「朋友可是没毛大虫牛二?」牛二见那人二十八九年纪,气度不凡,不敢造次,
道:「正是在下。请问兄长高姓?」那人道:「我是陆谦,苏大官人要我好生招
呼你。」说罢后退几步,街角暗处走出四条大汉,牛二仔细一看,其中一人竟是
狂犬吴明。牛二心知事发,只得以言相激道:「若有本事,咱单打独斗,倚多为
胜不算好汉!」陆谦笑道:「我等本不是好汉,偏要倚多为胜。」陆谦言罢,四
条大汉便奔牛二直抢过来。所谓双拳难敌四手,牛二身手虽好,大汉们却也不弱,
狂犬吴明尤其卖力,约摸一炷香功夫,牛二便被打得满头满面鲜血,倒在地上动
弹不得。

  陆谦此时方凑近,道:「你可服了?」牛二嘴硬道:「牛二纵然毙命于此,
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服你作甚。」陆谦道:「你若不服,我断你脚筋,却不
杀你,你得罪不少仇家,日后未必好过。」牛二心中一颤,面色抽搐起来。陆谦
见他怕了,道:「你若服了,拜我为大哥,天汉州桥让与你。

  只是苏家的生意,再不得染指,更不得找苏大官人寻衅滋事。「牛二自忖必
死,哪想竟有活路,忙挣扎起身,颤声道:」听凭大哥吩咐。「陆谦点头,派两
人搀牛二回家休养疗伤,三日后到陆府听候吩咐。

  牛二到家,翠花见了自然大惊失色,忙为郎君擦伤拭药。牛二谎称比武输了,
丢了苏家的差事。翠花宽慰道:「咱们本是穷苦人家,苦些累些无妨,二郎可不
能再为钱财伤了身子啊。」牛二顺势应允,不在话下。

  三日后,牛二已无大碍,只是额前添了道疤。牛二来到陆府,先烧香拜了关
二爷,又给陆谦跪拜奉茶,尊为大哥。陆谦为他引见了众兄弟,叮嘱道:「吴明
牛二,我知你二人曾交恶,不过各为其主罢了。日后都是兄弟,须得多亲近才是。」

  二人应了。陆谦吩咐吴明先帮衬牛二经营天汉州桥生意,待他门道熟了,再
做打算。

  天汉州桥买卖热闹,大小店铺众多。平日醉汉撒泼,泼皮闹事,追讨赌债嫖
资,雇主便托牛二吴明出面,办妥后交付酬金。不时有街头卖艺杂耍的,牛二只
吩咐下人去收些过路费,自己乐得清闲。每到月末,牛二将账目誊写清楚,去陆
府报账交钱。

  牛二做事利落,下手却留有余地,从不将苦主逼上绝路,待下人也宽厚,口
碑颇好。两三月后,牛二在天汉州桥已小有名气。街面上事务繁杂,栖凤庙去的
少了,每念及此,牛二便笑自己当年无知,如今看来拳头比神仙灵光。

  陆谦生意多偏门,这些年网罗好手,扩大地头,与城中金钱豹董彪多有争斗,
只是董彪有一远亲在开封府做孔目,名唤曾迅,每次惊动官府,陆谦总要破财消
灾。吃亏多了,陆谦常与属下感慨:「朝中无人,诸事艰难啊。」

  时值高衙内倚势豪强,常引一班儿闲汉在外厮混,数内有个乾鸟头富安,深
得高衙内宠信。陆谦四处打点,只盼能够攀附。

  这月末牛二上缴颇丰,陆谦大悦,带牛二吴明去蓬莱阁大快朵颐。酒足饭饱
后,三人勾肩搭背,出了酒楼。此时天上月明星稀,已过了戌时,街上冷清,不
见行人。三人行至半路,忽见远远两醉汉迎面而来,陆谦笑道:「这两个也是酒
中仙。」

  走的近了,方看出竟是金钱豹董彪和他亲随。冤家路窄,众人又都酒气上涌,
口角没几句,便拔刀相向。金钱豹董彪端的身手不凡,与亲随以二敌三,丝毫不
落下风。牛二吴明抵挡本就吃力,又要护着陆谦,二十几回合下来,两人已被划
中数刀,深感不支。

  牛二大叫:「大哥快走,唤兄弟们过来帮忙!」陆谦拔腿就跑。董彪岂容他
逃,当下虚劈一刀,逼退牛二,直追过去。陆谦跑出十余步,眼见董彪追上,忽
一转身,手中一包白粉呼的董彪满头满脸,随即远远跃开。董彪只觉眼前漆黑、
双目剧痛,心中大骇,狂呼:「好贼子,竟使这无耻伎俩!」原来陆谦用石灰粉
烧瞎了董彪双眼。亲随见形势逆转,急于夺路而逃,被吴明窥中破绽,一刀刺入
心口,大叫一声毙命。董彪正自乱舞尖刀,听到亲随惨叫,心知今日绝难幸免,
怒喝道:「不须尔等宵小动手,董某自行了断。」挥刀自刎而亡。

  三人连呼侥幸,将尸首拖至林中挖深坑埋了,这才分头离开。

  几日后,牛二伤势见好,额头又添了两道疤,加上之前那道,远看便如三条
强拗皱一般。翠花泣道:「二郎天天刀头喋血,哪天真有个闪失,我可是不能活
了。」牛二道:「姐姐说的有理,待我再挣些银子,咱夫妻便远离这是非地,觅
一山青水秀的所在,天天养花种菜,捕猎打渔,再生十个八个儿女。」翠花破涕
为笑,捶道:「谁要和你生那许多。」

  却说陆谦精诚所至,乾鸟头富安终于应允将其收入门下,举荐给太尉府做了
虞侯。金钱豹董彪不见踪迹,曾迅自不肯干休,暗自揣测八成系陆谦所为,不料
这厮竟攀上高衙内,只得悻悻作罢。

  陆谦既入太尉府,又除眼中钉,一时风头无两,人称滚街雷。城中泼皮头目
混霸王、快刀老五、七步毒蛇等众人尽皆拜服,唯陆虞侯马首是瞻。

  这天风和日暖,陆谦引牛二吴明等心腹城西踏青。折返时路过大乘寺,忽闻
一女子轻呼:「盈郎,快些。」众人只觉语若流莺声似燕,禁不住纷纷驻足。只
见一少妇自寺中款款而出,上了早在路旁候着的轿子。少顷又奔出一年轻男子,
口中直呼:「小君且等我一等。」轿中人娇笑几声,待那男子跟上,方吩咐回府。

  那少妇容颜姣好体态婀娜,正是秀艳过施粉,多媚生轻笑,众人看得呆了,
半晌才回过神来。吴明叹道:「这小娘皮好风骚,柳媚儿怕是都比她不过。」老
五道:「若能和她春宵一度,当真不枉此生了。」众人点头,皆心驰神往。牛二
却摇头道:「我觉她不如翠花姐好。」

  众人哄笑牛二不懂风情,陆谦侧面打量,看他不似说谎,暗暗点头。吴明又
道:「我即刻便想喝一壶花酒去,各位意下如何?」众人大笑说「同去,同去」。
陆谦道:「你等自去,我意犹未尽,再看些景致。」牛二道:「我陪大哥。」众
人便散了。

  二人同行,陆谦忽道:「他们笑你,我却明白。我心中的也有一女子,任谁
也比不上。」牛二笑道:「还是大哥懂我。大哥心中这位是谁家千金。」陆谦却
又不答,顾左右而言他道:「那日打你,下手甚重,你可曾怨我。」牛二忙拜倒
在地,肃容道:「大哥说过各为其主,牛二省的。况且大哥本可杀我,偏偏手下
留情。牛二不是不知好歹之人,如何敢埋怨大哥。」陆谦扶起牛二,道:「兄弟
勿慌,当日与那金钱豹相搏,你拼命护我,我已知晓。今日不过想亲耳听你说罢
了。」

  又聊得几句,牛二踌躇片刻,问道:「大哥,小弟心中一直有一事不解,想
请教大哥,如有冒犯,还望大哥原谅则个。」陆谦道:「兄弟但说无妨。」牛二
道:「莫非大哥那日料定会与金钱豹董彪相遇,是以提前备了石灰粉?」陆谦失
声笑道:「我若料到,何不多带弟兄。我只是常带此物,以备不时之需。」

  牛二道:「这手段江湖好汉称之为……?」犹豫片刻,终不敢说。陆谦变色
道:「不错,江湖好汉斥之为下三滥伎俩。我且问你,咱们算江湖好汉么?」牛
二默然。陆谦又道:「与人性命相搏,无非一立一倒。立着的那个,说话方有人
听。倒着的那个,谁理会得。」牛二点头称是。陆谦面色转缓,道:「你站的久
了,势力大了,谁人敢说你不是好汉?谁人在乎你用何种手段?那日若非此物,
埋在林中的便是咱们兄弟了。」牛二躬身道:「大哥点拨的是,牛二愚鲁,大哥
勿怪。」

  说话间已至陆府,陆谦忽道:「你可与林冲相识?」牛二道:「可是那八十
万禁军教头林冲?我自识得他,只是他怎会识得我这无名之辈。」陆谦叹道:
「我与他自幼相交,长大后道便不同了。他若肯帮我,何至如此。」牛二见他怅
然若失,不敢多说,劝兄长回府歇息,便即告辞。

  次日,耀祖来访,牛二笑道:「多日不见,兄弟可好?杨志那厮可曾又打你?」
耀祖道:「还好,那厮又外出公干了。」见到牛二面上新疤,忙问:「二哥缘何
又负伤?」牛二让翠花沏了茶,摆了些果子蜜饯,方细细将力斗金钱豹之事说了,
言罢嘱咐:「此事兄弟知晓即可,万万不得告与旁人。」

  耀祖道:「这个自然。」又道:「若不是陆大哥急中生智,此番凶险得紧啊。」
牛二道:「话虽如此,撒石灰伎俩,究竟胜之不武。」便又把踏青那日二人谈话
说了。耀祖道:「二哥不必拘泥,成王败寇,手段不打紧。」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耀祖自幼受欺,当差又常挨打,平日苦思以弱胜强法门,
均不得要领。今日牛二讲得细致,耀祖茅塞大开,回家后暗自摸索,天长日久,
竟练得娴熟无比。

  耀祖年迈之际怕后人被欺侮,将此秘技记载下来,代代相传。数百年后,
「薛定谔之猫」面世次年,戴家后代以此技一举击杀了「远东第一杀手」,后平
步青云,终成一代枭雄。此是后话不提。

  牛二见耀祖说辞与陆谦如出一辙,心道二人读书均多,想来不会错,心中舒
畅开来,不再多想。看耀祖若有所思,以为他又为婚事烦恼,便问道:「兄弟婚
事商议的如何?」耀祖一愣,方道:「爹娘口风松动,想必快了。」

  话休絮烦,逢端午将至,这晚牛二夫妇正家中拾掇布置,听有人打门道:
「二哥在家么?」牛二出来看时,却是陆府小厮。那小厮道:「老爷唤二哥速来
府上。」牛二不知就里,让翠花闩门,随小厮匆匆赶往陆府。

  及得陆府,牛二见富安也在,忙先拜过二位大哥,问道:「二位大哥有何吩
咐?」陆谦让他洗漱干净了,戴上抓角儿头巾,换一领旧战袍,拿一把宝刀抱于
怀中,当厅而立。富安喝了声彩,对陆谦道:「此计可行。」陆谦见牛二满腹狐
疑,笑道:「你常说好汉好汉,明日便让你扮作好汉,你只需如此这般,将宝刀
卖与林冲便是。」

  翌日,牛二早早怀抱宝刀守在阅武坊巷口,过了午时,方见林冲与一胖大和
尚走来。牛二给宝刀插上草标儿,待二人走近了,自言自语道:「大好宝刀,不
遇识者,甚憾甚憾。」不想林冲并未理会,只顾和胖大和尚说话。

  牛二又跟在背后道:「偌大一个东京,没一个识得军器的。」林冲这才留意,
回过头看,牛二忙掣出那口刀,明晃晃的夺人眼目。林冲一见,爱不释手,便问
价钱。牛二先开价三千贯,怕林冲嫌贵,又自降一千贯,不想林冲只愿出一千贯。
牛二假意急要钱使,将刀卖出,拿了银两自去,一路想道:「原来这般宝刀也只
值一千贯,他日若有机缘,我不妨也买一把。」

  牛二回陆府复命,缴上所得银两。陆谦大喜,道:「兄弟辛苦,这些银两赏
你了。你一夜未睡,早早回去歇息吧。」牛二懵懵懂懂,不知大哥为何欢喜,好
在自己也赚了钱,终是好事,便回家睡觉去了。

  不几日,传来信息,林冲误闯白虎堂,刺配沧州道。牛二方知,林冲着了陆
谦的道,自己卖刀给林冲,想必也是陆谦早有安排。

  半年后,陆府设宴,唤众兄弟聚集。席间陆谦言道他要出城办事,这些时日
众头目须得各司其职,安分守己,静候自己归来。众人听命。筵席散后,牛二待
众人告辞了,方问陆谦:「大哥可需帮手,小弟愿效犬马之劳。」

  陆谦道:「多谢兄弟美意,此事人多反而不便。」牛二祝陆谦一路顺风,陆
谦目光炯炯,道:「此事若成,咱们兄弟就可抬起头做人。」

  又过了月余,传来信息,富安、陆谦为林冲所杀,官府正缉拿林冲。陆谦既
死,众头目群龙无首,一时间乱作一团。吴明等人劝牛二执掌牛耳,牛二辞道:
「待为大哥治丧之后,再行定夺吧。」

  牛二私下与耀祖、翠花商量,道:「这些年街上行走,得罪不少仇家。如今
陆大哥一死,太尉府也攀不上了。眼下众兄弟各怀鬼胎,对头们又蠢蠢欲动,我
该何去何从?」耀祖道:「我闻曾迅要再度追查董彪一案,陆大哥虽死,二哥与
吴明怕脱不了干系。」

  牛二叹道:「如此看来,京城怕是待不住了。」翠花劝道:「三十六计,走
为上着。便如二郎之前所说,咱们远离此地,觅一山青水秀所在,岂不甚好?」
牛二道:「也罢,只能这般计较了。好在银两倒也充足,素闻江南风景如画,咱
们便南下吧。」当下商议定了,只等收拾妥当,便即启程。

  两日后,行李衣物、细软银两大多已收好,牛二对翠花道:「我约好耀祖春
风楼饮酒,权作道别。」翠花道:「二郎少饮早归。」

  牛二出门,先雇辆牛车,吩咐隔日一早来接。又找到耀祖,二人来到天汉州
桥春风楼。酒保认得牛二,不敢怠慢,忙引至楼上靠窗雅间坐了,先铺下菜蔬、
果品按酒,随即烫酒上来,但是下口肉食,只顾将来,摆一桌子。二人自幼相交,
如今一别,不知何日再见,不免惆怅。

  喝了几杯闷酒,牛二寻个话头,问道:「杨志那厮可是公干归来了?」耀祖
面露喜色,道:「那厮失陷了花石纲,几日前已被赶出殿帅府。新任制使原是旧
识,待我不薄。」牛二笑道:「兄弟时来运转,值得多喝几杯。」又饮了几杯,
牛二望着楼下天汉州桥,叹道:「不知何年何月,再看到这桥了。」

  正自黯然,突见桥旁一人面熟,仿佛是杨志。忙道:「耀祖,你看抱刀的那
厮是杨志么?」耀祖一看,道:「正是这厮。咦,刀上插着草标儿,莫非钱紧,
不然怎舍得卖掉祖传宝刀?」牛二寻思:「祖传宝刀,想来不输于林冲那把。不
如买来做防身之用。我先戏弄他一番,为兄弟出气,再买宝刀。」

  便道:「我且戏弄戏弄他,兄弟躲在人多处看热闹。」说罢丢下一两银子,
下楼奔杨志而去。耀祖走到河下巷,与众人一同远远地围住了望。

  牛二抢到杨志面前,故作漫不经心抽出宝刀,问道:「这刀卖几钱?」杨志
见这厮面目可憎,又喝的醉了,本不愿理会,却又难得有人来问,只得道:「祖
上留下宝刀,要卖三千贯。」牛二假做诧异,喝道:「甚么鸟刀,要卖许多钱!
我三十文一把,也切得肉,切得豆腐。你的鸟刀有甚好处,叫做宝刀!」

  杨志听他一口一个「鸟刀」,不由心头火起,无奈虎落平阳,勉强道:「洒
家的宝刀,好处有三件。第一件,砍铜剁铁,刀口不卷;第二件,吹毛得过;第
三件,杀人刀上没血。」

  牛二只道刀好,不想竟有这般好处,便要试刀。一试之下,果然削铁如泥、
吹毛立断,杨志所言非虚。牛二爱屋及乌,本想就此作罢,带杨志回屋拿钱。目
光一扫,见耀祖满目期盼,兼之自己卖刀不过千贯,杨志怕是漫天要价。便道:
「杨志,我认得你。当年你责打我兄弟,何等威风,不想也有今日。」

  见杨志面露疑惑,牛二又道:「一千贯,宝刀卖与我,之前种种,一笔勾销。」
杨志大怒,强压火气道:「洒家不知你兄弟姓甚名谁,纵有得罪之处,必是依法
度办事。你买便是三千贯,不买便罢,洒家另觅买主。杨某大好男儿,岂是你撩
拨的。」

  牛二认定这刀只值千贯,见这厮胡乱要价竟还理直气壮,酒气上涌,揪住杨
志,叫到:「我偏要撩拨你,又能如何!」杨志不愿纠缠,猛地把牛二推了一交。
牛二爬将起来,钻入杨志怀中夺刀。杨志杀心渐起,暗道:「高俅那泼皮欺我也
就罢了,你这泼皮也敢欺我。」

  叫道:「街坊邻舍,都是证见,这个泼皮强夺洒家的刀,又把俺打。」牛二
料他绝不敢光天化日之下伤人,喝道:「你说我打你,便打杀直甚么?」一面挥
起右手一拳打来,杨志霍地躲过,拿着刀抢入来,一时性起,望牛二嗓根上搠个
正着,扑地倒了。杨志赶入去,把牛二胸脯上又连搠了两刀,牛二血流满地登时
死了。杨志抽刀,刀身果然不见血。

  事发突然,戴耀祖大叫「杀人」,扭头便跑,跑得十数步方记起须向翠花姐
报丧,调转方向奔榆树街而去。

  这边厢翠花正晾晒被单衣物,听得脚步踉跄、由远及近,想是牛二酒吃的多
了,虽有嗔怪,终究舍他不得,嫣然一笑,前去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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