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飢不擇食及其他

[color=#111111][font=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size=13px]南京作家薛冰新出了一本書《飢不擇食》，擇食》，原以為無非是美食記述的內容，不想書封面就印著一句話：這是一本與吃飯有關的書；這是一本與美食無關的書。看來作者用意還並不是要走“舌尖上的中國”那一類虛偽的感恩與懷舊的路子。[/size][/font][/color]

[color=#111111][font=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size=13px]眼下書店裏談美食的書多如牛毛，有雲遊四海嘴大吃八方的，有效仿外國人寫私家菜譜的，有不痛不癢名為發現實則軟文廣告的，種類雖多，圖片雖美，然而文字瑣碎掉了一地，真能叫人饒有興致讀一讀的卻實在不多，薛冰這本《饑不擇食》可算其中異類了。[/size][/font][/color]

[color=#111111][font=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size=13px]初讀前幾篇，還以為不過是也談風物風俗的，並不足為奇，待從書裏第輯《夢粱錄》開始，才明白作家原來是在談國人在“吃飯”問題上的苦難記憶，其實他在序言裏也說了，“以我六十多年的人生經歷，忍饑挨餓的歲月，不到三十年；三十歲以後，更是不曾有過挨餓的機會。然而，與某些人津津於舌尖上的享受不同，我對於近三十年吃過的美食，並無特別的印象，而對於曾經的饑餓記憶，卻刻骨銘心。”讀這本書裏《公家飯》，《一年到頭吃餃子》，《黑吃“四寸膘”》幾篇，真是淚中帶笑，笑中帶淚的黑色幽默。[/size][/font][/color]

[color=#111111][font=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size=13px]讀完薛先生的《饑不擇食》，不妨稍稍回顧白話文寫作這一百年來借食物即口腹之欲來別有寄託的人與書。[/size][/font][/color]

[color=#111111][font=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size=13px]周作人喜談吃食，然而他關注的並不在食物的色香味形，精工細作上，在這個層面上，他是平民的，而非貴族。更重要的是，談吃並不是他的目的，他藉此展示的，不是自己獲得的感觀享受，而是希望從中能發現一種健全的，歷史的，藝術的人生態度，早在一九二四年，他便在《北京的茶食》中表達了自己的觀點：“我們於日用必需的東西以外，必須還有一點無用的遊戲與享樂，生活才覺得有意思。我們看夕陽，看秋河，看花，聽雨，聞香，喝不求解渴的酒，吃不求飽的點心，都是生活上必要的——雖然是無用的裝點，而且是愈精煉愈好。”[/size][/font][/color]

[color=#111111][font=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size=13px]這段話讀上去還是頗有詩意的，然而若稍微多讀幾篇便會發現他所寫的永遠是普羅民眾底層社會賴以度日偶以遣性的食物，後來長沙鐘叔河先生編了一本《知堂談吃》，收入長短詩文一百篇，裏面所寫的臭豆腐，油炸鬼，羊肉粥，炒板栗，筍頭湯，如是種種幾乎都是不登大雅之堂而盡得鄉野拙樸之氣，周作人似乎從“飲食”這個人人必需的角度入手，把自己的價值取向獨立出來。[/size][/font][/color]

[color=#111111][font=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size=13px]其次是梁實秋，他也專有《雅舍談吃》行世，就白話短篇隨筆的文字功底而言，梁實秋純熟而不油滑，曉暢而有節制，看起來隨意而作實則苦心經營費盡斟酌，他談吃的文章多千字上下，悉數是昔日品嘗過的京味風物，和周作人相比，他更多關注食物本身而不藉此表達額外的態度，然而他的文字也冷，沒有悲天憫人的境界。[/size][/font][/color]

[color=#111111][font=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size=13px]四九年之後去了臺灣的唐魯孫先生和這二位又有不同，南渡海島一隅，每依北斗望京華，於是舊時月色絲絲縷縷流露於眉間筆端，於是下筆不能自已，洋洋灑灑十幾本書寫下來，白頭宮女一般寫故都的老風俗老物件老吃食，要說意在言外這一點，他可以排第一。[/size][/font][/color]

[color=#111111][font=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size=13px]學界中有生花妙筆的王德威先生這樣寫道：“唐魯孫這輩的作者追隨國民黨遷台，不能沒有偏安流寓的感慨，他們所彙集的種種文字，可以令人聯想到《東京夢華錄》式的歡樂與憂傷。他們集體書寫了他們的北京，他們的北京夢華錄……歷史的悵惘，京城的鄉愁：當這些作家回顧往日，他們紛紛轉向日常生活的吉光片羽，感官經驗的瞬間記憶，有意無意間，他們是以此對抗兩岸政權鋪天蓋地的‘大敍述’，口腹與聲色之娛往往是他們最先書寫的對象，仿佛肉身才是意識形態的最後裁判。”[/size][/font][/color]

[color=#111111][font=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size=13px]拿日常生活的瑣碎細節來消解宏大的敍事，在文學史上並不鮮見，在白話文書寫史上，唐魯孫無疑是相當出色的一位。在這樣的背景下再來解讀薛冰的《饑不擇食》，會發現不多的篇幅裏作者力圖超越前人的謹慎的野心，在如今奢靡過盛的飲食類讀物之中，實屬不易。[/size][/font][/col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