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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

　　　　　　　　　　　　　　　　[color=Blue][b]老屋[/b][/color]


　　　　　　　　　　天堂只在那些已然逝去的日子里

　　　　　　　　　　　　　　——普鲁斯特

　　「你大哥把老屋卖掉了，听说马上就要拆呢。」当年逾古稀的父亲在电话里
用略带颤抖的声音告诉我这个消息时，我不由地一下子楞住了。过了好一会儿，
我才回过神来，一边在心里暗暗痛骂大哥的不该，一边故作镇静地用轻描淡写的
口吻对父亲说：「既然分家时已经给他们了，就应料到今天的结局。房子这么老
了，早晚都是拆，留不住的。」我知道这实在安慰不了此时痛心不已的父亲。可
是，我还能说些什么呢？」我把香火（神龛）带到新房子这边来了。」父亲似乎
略带安慰地说。「哦，那好哇。」我漫声应着。恍惚中，似乎又回到了那让我魂
牵梦萦的老屋。

　　我的老家在一个古风犹存的古镇上。镇上典型的明清代徽派古建筑比比皆是，
老屋只是其中再普通不过的一所。它是位于小镇溪边一带前牵后连的一系列老房
子中的一所主建筑。一厅两房两厢式的结构。厅堂的正上方挂着题有「敦厚堂」
三个大字的匾额，匾额的左下侧是雕刻精美的香火（神龛）。堂前放着一张长方
形的香橱桌，式样古朴典雅。虽是将近两百年的古物，但那枣红色的生漆还闪耀
着温润的光泽——只可惜中间两个抽屉被日本鬼子烧掉了，后来补做的怎么看也
不如原来的典雅。厅堂正中摆放着一张用整块樟木做成的八仙桌。东西两边的正
房都用漆成黑色的木板隔成，上面都隔成用来储物的低矮的阁楼。正堂前面便是
长方形的天井，被通往厨房的石板路分成两部分。正堂对面是高大的萧墙。记得
小时侯这老房子最吸引我注意的，除了有着精美瓦当的瓦片之外，就是这堵高大
墙壁上班驳的壁画了。这堵被天井中飘进来的风雨侵蚀得特别厉害的高墙，只在
最顶端的部分残存着一部分壁画，那些神态各异的花鸟虫鱼，虽历经百年风雨，
仍然栩栩如生。壁画看得见的部分共有三四层。据祖父回忆，祖上家道殷实，家
中每娶一次亲，就要请画师来将这壁画重画一次。

　　老屋虽然狭小低矮，但因为有了天井，就好象人有了一双明亮的眼睛，显得
气象万千。人坐家中，足不出户，你就可以晨沐朝霞，夜观星斗。最妙的是下雨
天。雨下得大时，用木桶将沿着竹简的雨水接起来，我们就可以用这「自来水」
在家里洗衣拖地了。而雨下得小时，屋檐滴答滴答的落水声又是一曲绝妙的雨天
奏鸣曲。老屋还有另一双「眼睛」，那就是正堂屋顶那三片「品」字形的明瓦。
天晴的时候，三道阳光透过明瓦直射到堂屋画着方格的青色地面上。三束柔和的
光柱鼎足而立，悄无声息地挪移着它们的脚步。它们的脚步是多么的静谧而又缓
慢啊。在童年的我的眼中，世上哪有比这三道光柱更准确更可爱的钟表呢！

　　老屋历经百年风雨，破旧不堪，可是正是在这里，我度过了人生中最美好的
童年和少年时代。我对于人生的最初记忆，就是从穿着蓝布长衫的祖父怀里开始
的。出生于清末，从小受「温柔敦厚」的旧式传统教育长大的祖父，一生为人正
直忠厚，勤劳异常，慈爱异常。这位经历过清末以来几乎所有民族苦难的老人，
又曾经历中年丧妻之痛，所以晚年他将所有的爱都倾注在我们兄妹四个身上。我
们兄妹四人的童年都是在祖父温暖的关爱中度过的。记忆中，傍晚时分，劳动了
一天的祖父回到家里，或者手里攥着一把我们爱吃的野草莓、乌饭之类的野果，
或者变戏法一般从带饭的蒲筲里掏出一只天牛、小鸟之类的活物，看着我们兄妹
四个欢呼着围拥在他身边，这时他的脸上就会露出难得一见的灿烂的慈爱的笑容，
似乎所有的疲惫烦恼在这一刻都已烟消云散了。兴致好的时候，他会在昏暗的灯
下教我们画画，画得最多的是腾云驾雾、气势生动的龙。祖父一生恪守儒家传统
美德，他不仅身体力行，还经常用儒家经典来教育我们，什么「勤有益，嬉无功」，
什么「静以养身，俭以养德」之类的，这种潜移默化的熏陶使我们受益终生。
「当时只道是平常」，现在想来，正是因为慈爱的祖父，我们在破败的老屋中度
过的童年虽然清贫却充满温暖与欢乐。

　　老屋终因它的过于破旧而在我上大学那年弃置不住了。自此，我们偶尔回来
看看，只为重温在此度过的旧日的美好时光。而现在，它终于完成了它的历史使
命，消逝于时光的深处。那些雕梁画栋，那些精美壁画，都将灰飞烟灭，随风而
逝，一如我在这儿度过的童年时光。看来，从此之后，我只能在梦中去追寻它的
踪影了。

[[i] 本帖最后由 孤舟二叶 于 2012-6-7 16:00 编辑 [/i]]

我认为徽式建筑所代表和传承的内涵，在中国的历史中并不亚于苏州园林，甚至比皇家园林更具特色
小弟有幸去过一次歙县，那里民风淳朴，古韵甚浓，清澈的溪水环绕着保存完整的清明建筑，夕阳下有如水墨画一般
只可惜了楼主家的老屋，那独具特色的天井，慈祥的祖父和逝去的童年
古来江南风景胜，应是明月这厢圆

回复 2楼 的帖子

自从改革开放后，特别是最近几年，古代建筑的保护是也来越不注重了。
一昧的追求GDP能带来什么？
鄙人父亲的老家在江西婺源，那里的建筑才有古韵，可是当地政府没有长远的眼光。
现在已经没多少人住在老房子里了。

老屋，其实不仅仅是一栋房子，其实还承载几代人的根还承载几百年的历史，当我们这个浮躁的社会在面临GDP与拼爹的挑战时，老屋真的很老了。我们应该要思考，在拥有了一点经济基础的前提下，我们不应该让这些见证过历史的产物慢慢的消失，因为这虽然不是文物却是也是自己家族的一个见证。看到楼主第一句话：老屋卖了，心里有点酸。